陈某在讯问笔录上签字。他承认，是他将装卡头可吸引顾客的信息报告给老板的。赵晓星/摄

  如果你去电玩城打游戏，不经意间就可能玩上赌博机，行为可能涉嫌赌博。这是因为电玩城将游戏机改装成赌博机，让你“误入歧途”。如果你不是专业技术人员，很难发现隐藏在游戏机背后的秘密。

  去年，北京市昌平区检察院办理1件1人此类开设赌场罪案件，今年以来办理8件23人。而在去年之前，这类案件一件也没有。这是一种新型案件，呈多发态势。

  11月22日，昌平区检察院以开设赌场罪对陈某等5人提起公诉。这是一个以陈某为首，将游戏机改装成赌博机牟利的犯罪团伙。记者正常采访了该案主犯陈某，他讲述了作案经过。

  2012年下半年，以北京老板李某为代表的北京方，与以福建老板刘某为代表的福建方达成合作协议，共同在昌平区经营天利伟业电玩城，北京方由股东3人组成，占股40%，福建方由2人组成，占股60%，电玩城的安全保卫事宜由北京方负责，决策权、经营权则在福建方。

  2012年11月，电玩城安装了20台游戏机开始营业，福建方老板刘某指派陈某为电玩城经理，负责日常经营管理，北京方则指派靳某到店工作。一开始，电玩城合法经营，但经营了几个月出现了亏损，原因是顾客少，人气不旺。

  “后来，我听说给游戏机安装卡头(即电子投币器)能够吸引顾客，就将这事报告给了老板刘某。”陈某说。

  2013年4月，来自广东游戏机厂家的技术人员来到店里，给捕鱼机、鲨鱼机共9台游戏机安装了卡头。“这是老板决定安装的，也是老板联系的厂家。他只告诉我有人来安装。”陈某回忆道。

  陈某介绍，顾客到电玩城来玩，一般先要到柜台购买游戏币，把币投到游戏机里置换成相应的分数来玩，一枚游戏币5毛钱，机器不同，置换成的分数也不同。但一个币一个币往游戏机里投太麻烦，很多顾客玩一会儿就不玩了。装了卡头的游戏机，顾客只要在柜台办一张会员卡，给卡充上值，把会员卡插到卡头上，卡上的钱就会在游戏机上置换成分数玩。

  陈某说，游戏机安装卡头后，顾客可按游戏机提示下赌注。根据游戏规则，游戏机上每个按钮代表一个动物，每个动物有不同的得分倍数，低的3倍，高的4倍。每次选一个或多个动物，每个动物要押一次分，游戏开始后，如果没抓到动物就是输了，押的分乘以相应的倍数分被“吃掉”;如果赢了，押的分数乘以相应的倍数分，就是赢得的分数，游戏机会把分充到卡上，顾客就可以拿着卡到柜台兑取。“有了赌博功能，顾客打游戏的兴致就被激发，就能没完没了地打下去，直到把卡上的钱打光。”

  对于卡头的作用，一名嫌疑人交代，一是方便，装上卡头，顾客省去投币的麻烦;二是会员卡储值容量大，一次最多能押900000分注，相当于给卡充值9000元;三是玩起来速度快，公司营利高。

  2013年7月案发，包括老板刘某、陈某在内的5名嫌疑人被抓获归案。经过昌平区公安分局认定，涉案游戏机为具有赌博功能的电子游戏设施设备，该电玩城每天至少盈利2000元。从今年4月起，短短3个月共盈利数十万元。

  “给游戏机安卡头是不允许的，否则就成了赌博机。它能让顾客上瘾，这就是赌博的特性。”办理该案的昌平区检察院侦监一处副处长陈蕾说。

  昌平区法院代理审判员王莹介绍，上世纪90年代，电子游戏经营场所过多过滥，出现大量违法、违规经营现象，扰乱社会治安秩序，成为社会一大公害。国家相关部门多次采取一定的措施打击治理，打一阵好一阵。近几年来，电玩城利用游戏机开设赌场案件激增。

  2012年至今，昌平区检察院共办理电玩城开设赌场案件9件24人，其中2012年1件1人，今年前10月8件23人。8件中，有3件是大型电玩城。这些案件，有的正在检察机关审查，有的已向法院提起公诉。

  “从无到有，从少到多，电玩城开设赌场犯罪成为一种新的犯罪动向，严重危害娱乐产业的发展和社会秩序稳定，急需打击治理。”昌平区检察院侦监一处副处长刘霞说。

  谈起安装卡头原因，办案人员分析，电玩城多是正常娱乐场所，一些经营者安装卡头多是因其具备退币退彩票功能，能够吸引顾客。虽然其目的是想多盈利，但安装了卡头的游戏机，就变成了赌博机，其行为已构成开设赌场罪。实践中，个别经营者可能确实没意识到安卡头导致的法律定性上的变化，但这不影响他们为此承担法律后果。

  “普通人区分不了游戏机与赌博机。游戏机改赌博机，容易让顾客误入歧途。”刘霞说。

  早在2000年6月，文化部、公安部等7部委《关于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的意见》就已明确，对存在“设置具有退币、退钢珠、退奖券、荧屏记分和其他中奖方式等赌博功能的电子游戏机机型、机种、电路板”游戏场所取缔。同年7月，文化部《关于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》(文市发〔2000〕31号)禁止设置、使用“一切具有退币、退弹珠、退奖券、荧屏计分等赌博功能的电子游戏机”。

  2009年，文化部、公安部等部门再次发出《关于逐步加强游艺娱乐场所管理的通知》(文市发〔200914号)规定，游艺娱乐场所一律禁止设置具有押分退分、退币、退钢珠等赌博功能的电子游戏设施、设备;不得以现金或者有价证券作为奖品，不得回购奖品。游艺娱乐场所电子游戏机每单次游戏消费金额不允许超出4元，消费者每人每天用于游戏的消费金额不允许超出200元。

  公安部曾表示，按照这一规定，赌博功能电子游戏机是指具有押分退分、退币、退钢珠等赌博功能的电子游戏设施、设备，这是判定赌博功能电子游戏机的一个基本标准。

  “安装卡头的游戏机能够退分，就具备了赌博功能，但这些规定，普通公众并非都清楚。”王莹说。

  记者也询问了多位电玩爱好者，他们表示“不知道”这些规定，甚至表示“正规电玩城游戏机不可能具备赌博功能”。

  在陈某一案中，杨某、王某、王某某3人经常到电玩城玩具有赌博功能的游戏机，后因赌博被分别处以行政拘留5日的处罚。

  办案人员通过对起获的赌博机进行研究发现，游戏机生产厂商将主板程序设定为“死难、难、中、易”四档难度程序，并以此确定赔率。游戏机出厂时多调为“难”，电玩城购买后，经营人员可根据顾客人数、押注分数、营业时段等现场情况，通过游戏机按钮或内置无线接收器等装置调控难度，以达到吸引顾客的目的。

  办案人员作了一个估算:“易”大约有70%左右的人能够赢，“中”输赢五五开，“难”也就30%左右的人能赢，“死难”基本上没人能赢。

  刘霞副处长介绍，来的人少，电玩城就降低难度，人多就提高难度;顾客如果赢得太多，再提高难度。“总之，既要吸引顾客，也不让顾客赢。一旦调到‘死难’，参赌必输。”

  在今年10月侦破的万某等人开设赌场案中，该店一名顾客说，他在电玩城赢过两次钱，一共从柜台退了1万元现金，但他输过的最高记录是一天输了8700元，其他时间也大大小小输过不少。另外一名顾客手气好的一次，先买了200元的币，捕鱼赢了500元，然后又买了500元赢了1100元，他又全部买了，直到打完也没再赢回一分钱。

  被告人陈某和记者说，想赢就得先往游戏机里猛砸钱，虽然有人能赢，但毕竟是少数。来一两次赢的可能性不是很大，得多来。即使赢了，恐怕之前多次投的钱比赢的钱更多，整个算下来还是输，基本没有赢的可能性。“别看我打理电玩城，但我从不玩。”

  “输了，很多玩家以为输是因自己技艺一般，根本不知道调控难度的秘密。”刘霞说。

  办案人员介绍，与合法的直接投币即可参与的电子游戏设施相比，赌博类机器盈利方式主要分两种:一种是退币兑换现金，通过上分、得分进行赌博，分数对应一定的游戏币数，赢分后会根据退币数从柜台兑换钱;第二种是用赌博机上的分数退出彩票，然后用彩票换钱，每张彩票兑换一定数额的现金。赌博机虽玩法各不相同，但简单易操作，每局时间短，输钱、赢钱都很快。跟传统的推牌九、打麻将、等赌博方式相比，具有赌资流转快、盈利高、涉案金额大的特点。

  “两台机器一个月就能挣几万元。”王莹说，这也正是商家用游戏机赌博牟利的方式。

  刘霞和记者说，依据相关法律规定，玩游戏机如果兑换现金就被认为是赌博，不论兑多少。当然，并非所有赌博行为都作为犯罪去追究。

  对于游戏厅兑换礼品，她认为一般都是价格较低的小玩具，兑换的礼品与顾客赢得的分不等值，而是远远低于分的实际价值，少量礼品不以赌博论处。电玩城是否构成开设赌场犯罪，还要从资金、人员、机器数量等方面加以认定。

  刘霞认为，“主因是赌博机操作简单便捷、获利快、利润大，对犯罪分子和参赌人员诱惑大。”和传统的在棋牌室开设赌场相比，在电玩城利用赌博机开设赌场更容易吸引年轻群体参加;而且经营方式简便，买几台机器就可以营业，投入成本低，赌徒越多、下注越大，短时盈利可观。

  王莹表示，犯罪分子早些年以游戏机进行赌博时还不太会伪装，近些年采取化大为小、多处开花、分散经营的方式规避，“小打小闹受到的惩处可能就是治安处罚，避免一处场所集中经营可能构成犯罪。”

  陈蕾认为，这类案件的隐蔽性体现在两点，一是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，具有合法证照的电玩城将赌博机混在常规游戏机中，通过掩饰将赌博机伪装成娱乐机，混淆视线，执法人员难以发现。二是老板隐藏在幕后。为了规避被查，多数老板用他人名字注册电玩城，一旦出事全往经营管理人员身上推，往往以“我不知道”极力推脱。

  在陈蕾办理的一起案件中，老板从不出面，指派专人给赢分顾客兑换现金，兑换现金地点则选在远离游戏场所较远的位置，比如楼道、黑暗隐蔽的地方。

  第三，查处力度不够。办案人员分析，从犯罪人员到案情况看，多是被雇用的员工先被查处，幕后老板往往被网上追逃后再到案，打击仍停留在直接到店内查处的传统方式上，对赌博机犯罪活动源头的打击和治理不够。同时，文化、工商等营业许可部门对电子游戏娱乐场所准入把关不够严格，对于没有营业资格的非法场所查处力度不够，都是接到举报再去查处，没形成长效、固定的联动查处机制。

  电玩城经营涉及多个主管部门，有工商、文化、公安等部门。办案人员建议，这些部门应加大对电玩城开设赌场行为的打击力度，一是采取联合执法形式，组织对游戏机营业场所专项检查，对存在无证经营、放置赌博机违法经营、有几率存在的暗室等情况严格依法查处。二是建立对电玩城、游戏机营业场所的日常管理制度。对有经营许可证的进行长效管控，对无证经营的要加强日常巡查与不按时进行检查。三是建立举报奖励制度。对积极提供线索、协助有关部门查处赌博案件的群众给予奖励，调动群众参与禁赌的积极性。

  对于这一新型案件，公众尚不太了解。办案人员呼吁，司法机关有必要出台相应规定统一执法标准，进一步明确利用电玩城开设赌场犯罪的要件，比如，以赌博机为载体，以现金、有价证券作为奖品进行兑取的，认定为赌博;对于将游戏机改装成赌博机的认定，可明确为具有退币、退分、退钢珠功能，设定赔付率，以小搏大;对于量刑等问题，可参照两高《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》作出规定。